再一次地,梓莘和关咲一起走在了这条灰色天空下的灰色的路上。
一旦离开了比从前喧嚣得多得多得多的那间屋子,梓莘就突然失去了自己正和两个怎么都让人难以理解的人一起生活的实感。但是,关咲还是走在自己的旁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漫画。
有的时候,梓莘真的会怀疑,现在的这种生活真的不是自己吃了有毒的什么东西之后产生的幻觉吗?不过如果真是那样其实就再好不过了,毕竟这副身体,自从变成这个样子以来,就没生过病、也不会中毒的样子。那么,如果真有那种能够在自己身上生效的致幻类毒物,对梓莘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吧?
说到身体……从那时的话来看,这副身体会变成这种状态,都是齐霁被封印在了自己体内的原因……梓莘想着,那么,现在齐霁离开了,会不会……
“关咲?”
“嗯?怎么了?”
“那个封印的影响,会消退吗?”
关咲稍微抬头看向了天空,思考了一会儿。
“谁知道呢。”
然后,给出了摸棱两可的答案。
“反正你这种情况我是既没听说过又没见过。如果他说的百分之百正确,那么封印用的那个魔法简直就是核武器密码等级的机密,相关情报我们肯定是没办法拿到的,影响什么的也无从判断。”
“如果错了呢?”
“按照恶魔的一般性,它们是不会说谎的。这个属于它们的基本价值观,所以除非是恶魔标准的丧心病狂,否则就不需要考虑它们说的话的真实性。”
关咲喝了口咖啡,接着说,
“不过,既然它说它和别的恶魔不一样,那它说谎的可能性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也就是,我还有救?”
“你这说法真是……嘛啊,怎么说呢,有点怪怪的。不过总之,也不是说就一定有能把你治好的可能,毕竟你的情况太特殊了点,在本来就极其稀少的人类被恶魔侵蚀的案例中,也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记录。”
梓莘点点头。
“不过,我觉得还是封印的副作用的可能性比较高。”
“为什么?”
“你想啊,就像被吸血鬼吸了血之后变成吸血鬼仆从,恶魔的侵蚀也是一样的。你觉得仆从比吸血鬼强还是弱?”
梓莘既不熟悉吸血鬼,又不熟悉仆从,所以被问了这种问题的话,也只能根据气势来判断应该说哪个答案了。然后,在产生了这一想法的下一刻,她甚至有点想笑了。
气势……吗?
“弱……吧?”
“对的。被恶魔侵蚀的人也是一样的,只会拥有远远弱于恶魔,但是也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你就不同了,你的力量,应该远在那个恶魔之上。”
因为这话太过没有逻辑,梓莘一瞬间露出了也许会显得十分扭曲的表情。
“噗。吓到你了吧?不过实际上就是这样啊。我先问你,那个恶魔的本体,防御力高得吓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
“怕死。为了防止自己死掉,才会有那种固若金汤的防御。”
“……所以呢?”
“如果不会死,死了也会复活,他会怕死吗?”
那个逻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答案让梓莘忍不住皱了皱眉。
”没错。那家伙是会死的。不然,它大可在和我打的时候就放弃防御,无脑冲锋就是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你是不死的。“
梓莘点点头。
”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就比它强哦。这个是从无到有的差距,你觉得有可能是侵蚀产生的吗?“
“也就是说,我比恶魔还要……”
还要……可怕?
“倒也不是那么说啦。除了这一点疑点之外,你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嘛。如果真是有恶魔的那种力量,我作为猎魔人是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注意到你的。”
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关咲似乎在想着什么,梓莘有这种感觉。不过,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样的事而已:恶魔也好,身体也好,关咲在想什么也好,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不管怎么去想,那都不是现在的她所能理解的东西。所以,还是不要乱想这种东西了比较好。
“关咲。”
“嗯?又怎么了?”
“之后,打算怎么办?”
“嗯?怎么办啊……是啊,被猎物救了什么的还真是难以启齿……不过情况已经是现在这个情况了,那就在已经是现在这个情况了的情况下,继续过好每一天就好了。”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不然呢?反正又没什么别的事可做。既然我那不过那个超级猛男,他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在搞破坏的迹象,那姑且就可以认为它目前是无害的,既然是无害的,那就没有和他对抗的必要了吧?”
“可是,它是恶魔……”
“恶魔又如何?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一群别的世界的生物罢了,又不是只有叫恶魔就应该被赶尽杀绝的,我说,你应该不是种族主义者吧?”
“那是什么?”
“就是给想欺负的人贴上一个共同的标签然后欺负他们。超——恶劣的。”
“是吗?”
“是啊,就是那样。所以就像我说的,不能因为给人家贴了恶魔的标签,就一定要对它赶尽杀绝吧。”
“是吗。”
“嗯哼。”
说完,关咲就又看起了漫画。略有失真的全息投影之上,是一片灰暗阴沉的天空,在那片将一切重重围堵的天空下,这条永远都要走,却永远没有走到头过的路上,两个不平凡的少女,像平凡的人们一样地,和平凡的人们一起走着。偶尔的蝉鸣虽然有着不低的分贝,却也只能像和梓莘一起走的那些平凡的人一样,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清楚地感觉到的纱,就那么完美地融入进了这座灰色的城市之中,就算能够将其注意到,也无法感受乃至接近。在这样的隔膜与疏离感中,唯有那个少女和那个自称恶魔的青年,再次成为了穿过这层屏障的光。
想到这种可能,梓莘感觉有什么痛了起来。
“呃,1895年,康有为向光绪皇帝上书,请求维新变法、学习西方制度……”
在历史老师的照本宣科中,很多同学都睡了起来,梓莘是除外的。对于历史,梓莘并不喜欢,但也不能说是讨厌,因为是学校的教学科目,如果感到讨厌的话会对成绩有影响。虽说也不是没有困意,但是不管怎么说,上课睡觉都是不对的吧?就算有一种说法是,把课讲得这么枯燥的老师也是有责任的,但是果然不对的事还是不对,所以就算已经难以集中注意力了,梓莘还是坚持着没有睡着。然而说是这么说,其实要维持着不趴在桌子上,梓莘已经必须用胳膊顶住下巴了,如果不细看的话,别人也会以为这是已经睡着了吧?
关咲那边,虽然看不太到,但是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已经睡着了。也是,关咲不像是会在乎这种事的人。梓莘这么想着。
“1937年七月七日,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强行要求进入我宛平城搜索……”
后颈有些痒,梓莘用另一只手挠了挠。但是,刚放下手,几近刺痛的痒感又一次爬上了脊背。一直昏昏欲睡的精神也在这时清楚了不少,还产生了某种近似急迫感的情绪,这让梓莘感觉有些奇怪了。
看看外面吧。梓莘没来由地这么想着。然而,就在梓莘即将活动起颈部的肌肉,将头偏向左边时,她突然停下了动作,因为她突然想起了,那种感觉的真正意义。
视线。人的视线。敌意的视线。
饱含敌意的人的视线。
如果是在教室里的,那也就罢了。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种生源爆满的学校了吧,把学生放到走廊里还假装是某个班级的一份子的这种事应该也不存在了,而走廊尚且空着,总不会有学生还被挂在窗外吧?那算什么?清醒专座?
如果不是被吊在窗外的学生,那投来这目光的又会是什么人?
“看了就又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这种事梓莘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一些。然而,就算知道了那后果,梓莘还是无法忍住身体因持续的恶意而做出的本能反应——不然,投来视线的那人,又怎么会轻易的就暴露这后果呢?或者说,正因为暴露了这一后果,那视线才具有了迫使梓莘回以视线的压迫感,也就意味着这视线本来就是为了让梓莘识破这一后果而投来的,目的也许就会有让她体验那种明知后果,却无法改变的绝望感吧?
不过,后果也好,敌意也好,其实,也就是那种程度的事而已。所以,梓莘稍微向左转过了头,有点愧疚地将眼神移向了窗外的,学校的操场上。
“1919年,由于中国在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五四运动’爆发……”
在那操场正中站着,投来视线的,是一个穿着奇怪的整套迷彩服的人。用了一秒,梓莘才发现他似乎举着什么,而下一秒,如果梓莘读过中文版的《哈利波特》,或者英文版的也行,就会知道魔法界人士所说的“闪光臂”是多么的确切。
完全出自本能,梓莘低下了头。在她的头顶,被透过深沉的“诅咒之雾”的微弱的阳光映照着的,是大大小小闪耀着的,来自于刚刚还能被称呼为“玻璃”的,锋利而轻盈的数十上百块碎片。在残余动能的支持下,这些碎块飞向了教室的每个角落,虽然因为翻滚无法将自己最锋利的一面朝向学生们,但是翻滚着的碎片们,每一个棱角都有着刺穿皮肤的能力。如果飞散出去时的力量再大一些,也许十倍左右,这些碎片就会成为致命的弹丸,击穿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吧?但是由于各种复杂而简单的物理学规律,就算使玻璃变为那些碎块的那东西能够击穿坦克装甲,也还是没法让绝大部分碎片拥有夺走生命的权威。
玻璃炸裂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片,唤醒了昏昏欲睡的教室。然而,在刚刚醒来的那几秒钟,教室是沉寂的,因为就连那些闪耀过的碎片都已经落在了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还是理解了他们需要理解,也总能理解的那部分。于是当然的,有人尖叫了一声。
如果按被人效仿的所需要时间来看,尖叫绝对是最时尚的事物了。因为就在第一声尖叫出现的一秒钟之后,整个教室的人,不论男女、也不分年龄,都尖叫了起来。这之中,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立即匍匐在地上了的关咲,另一个则是探出头,向外张望的梓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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